 我们都知道伟大的丝绸之路，关于在我们新疆境内的丝绸之路也已经很清楚了，但事实上，新疆境内的丝绸之路只是整个丝绸之路的一段，也称东段，出了我们的国境之后，还有非常长的线路，而这一段西段却是国内的人较少涉足的。
我们今天的范围呢，除了传统上的中亚之外，实际上会提到一个叫大中亚的概念，也就是greater Central Asia，传统的中亚主要指现在的中亚五国：哈萨克斯坦、乌兹别克斯坦、土库曼斯坦、吉尔吉斯斯坦、塔吉克斯坦。但是大中亚的范围却更向外扩散一点，包括了七个斯坦和一个伊朗，除了五个斯坦之外，再加上巴基斯坦的北部，伊朗的东部，还有阿富汗斯坦。
中亚的区域划分
我们都知道世界上有四大文明古国，这个说法有争议，但我们姑且采纳一下。这里需要强调的是，在这四大文明古国中，有三个古国其实是联通的，只有一个古国更加封闭，这个封闭的就是我们中国。
其余三个古国，古巴比仑地区，古埃及，古印度河，其实自古以来就是联系在一起的，有着比较丰富的商贸往来。埃及和巴比伦之间缺乏直接联系，但他们有一个中间站，就是地中海东岸的黎巴嫩海岸，最著名的港口叫做比布鲁斯，也就是说，巴比仑地区与比布鲁斯之间有直接联系，而比布鲁斯本身就是一个著名的港口，从这里船只发往了埃及的尼罗河三角洲，再通往埃及各地。
而古印度河文明是一百多年前才发现的，人们曾经认为它是孤立的，但随后证明，这里受到的两河的影响实在太大了，有太多的路线将这两个地区联系起来，一方面是海路的波斯湾，另一方面是经过伊朗和阿富汗的陆路。
此外，古印度河与埃及和东非也有着海上联系，发生着一定的交换。在这个复杂的交换网络中，只有中国是一种孤立的存在，这可能也部分解释了中国现在的性格。而到了之后，随着丝绸之路的演化，中国终于与西方的大文明区有了更加密切的联系，但是，我们应该看到，在丝路之前，整个西方地区就是相互影响的，这也包括了我们前面提到的大中亚地区。那么大中亚地区一般来说可以分为那些区域呢？我们就来解剖一下。在阿拉伯时期，也有一条从西方眼光看到的丝绸之路，而在阿拉伯之前，这样的道路也已经存在了。在这里我们不谈巴格达所在的伊拉克和德黑兰所在的伊朗，只谈从德黑兰向东的这些地区。首先，请大家注意的第一个地区，是巴克特里亚和马尔吉亚纳地区。这个地区在历史上非常有名，出了一个叫做巴克特里亚-马尔吉亚纳文明综合体的东西，可以说在人类文明史上占据了很高的位置。我们后来再说为什么，先说它指的是哪里。在丝绸之路上有两个非常重要的城市，一个叫做巴尔赫，也叫巴里黑，现在它位于阿富汗北方最大的城市马扎里沙里夫附近，而另一个称为木鹿，现在位于土库曼斯坦的马利附近。这两座城市在丝绸之路上的名气是第一流的，与新疆的喀什噶尔、中亚的撒马尔罕齐名，为什么这么讲呢？因为它们恰好处于丝绸之路东西、南北的交叉点上，也就是说，不管向东、向西、向南还是向北，基本上必须通过这两个城市中的一座。这样的交叉点地位是这两座城市得以生存的法宝。那么，巴克特里亚指的就是围绕着巴尔赫的土地，而马尔吉亚纳指的就是围绕着木鹿的土地。巴克特里亚-马尔吉亚纳文明综合体不仅是因为丝绸之路，事实上，它在丝绸之路出现之前更加有名，原因是这里曾经是一次人类伟大迁移的必经之地，这次迁移，就是印欧人大迁移，也就是雅利安的迁移。从呼罗珊继续向南，又一片沙漠和山区与巴基斯坦相接，这就是著名的俾路支斯坦地区。俾路支斯坦现在位于巴基斯坦、伊朗和阿富汗交界，在坎大哈的东南方向，是巴基斯坦一个分裂严重的地区。在这里，有许多阿富汗人前往伊朗，所以伊朗盘查得也比较仔细，我去往伊朗西部的时候，曾经在这里遇到过伊朗人的盘查。阿富汗人里有一支长得非常像中国人，叫哈扎拉人，所以中国人在这里会被当成哈扎拉人。从巴克特里亚向东，进入了一个叫做巴达克山的地区，再向东就进入了帕米尔地区，过了帕米尔就是喀什噶尔了。巴达克山在历史上也很有名，因为它出产青金石，而青金石在整个西方古文明史上都是一种重要的宝石，和宗教紧紧相连。所以，在很古老的时候，阿富汗的山区就已经通过巴克特里亚-马尔吉亚纳与西方相连了。巴克特里亚向南，穿越兴都库什山，则到达了喀布尔所在的谷地，或者巴米扬大佛所在的谷地，这是一条通往印度的快捷通道，也是著名的丝绸之路的南线。从巴克特里亚-马尔吉亚纳向北，则进入了中亚的核心地区。这里有一个著名的河中地区，我们称之为粟特地区。粟特地区主要指的是两条河，也就是阿姆河和锡尔河的中间地带。现在的阿姆河是阿富汗和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的界河，所两者的差别是非常大的。当年我从这条河上过境的时候，在阿富汗一侧是荷枪实弹，街上的人行色匆匆，妇女们都不敢出来，或者裹在布袋里，但是一旦过了阿姆河上的铁桥，立刻就感觉进入了另一个世界，这个世界里有着花园洋房，少女们穿着漂亮的长裙走在街上，对比非常明显，当然这里的国境也是最戒备森严的国境之一。东西方对于中亚地区的影响，可以从亚历山大入侵这件事看出来，虽然中亚地区和中国的新疆从距离上更近，但在汉武帝时期的张骞凿空之前，是希腊的征服者先到达了中亚地区。而在亚历山大大帝之前，事实上，波斯帝国已经将中亚地区并入了囊中，所以说，中亚的河中地区一直与西方的关系更加密切，而与东方更加少。第二个地区，是天山走廊，也就是楚河谷地和天山以南的伊塞克湖地区。这里一直是游牧地好地方，而现在这是哈萨克斯坦最繁华的地区，有他的第一大城市阿拉木图，而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，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，都在这附近。第三个地区是一个谷地，号称费尔干纳。这个地区现在之所以特殊，是因为着一个谷地被分在了三个国家，这是当初苏联为了防止各个共和国的独立性太强，故意设置的，也是因为这里曾经有一个浩罕汗国，曾经给俄罗斯带来了很大的麻烦，所以必须给他分掉。最后，还有一片地方需要提到，那就是对于西方丝路来说也是极其偏僻的地区了，那就是现在帕米尔高原。帕米尔高原恰好位于几条山脉的结点上，所以号称帕米尔山结。这里我们只提一个很有趣的地方，我们前面谈到了，在唐代之前，中亚的民族是以粟特人这种伊朗语人口有关的民族为主。粟特人是一种定居人口。但是，唐代时，另一个民族却逐渐控制了中亚，这个民族最初是游牧民，后来慢慢变成了定居。它就是突厥人。后来，突厥人的政权虽然慢慢地不存在了，剩下的参与来到了现在的土耳其。但是，突厥人的人口却继续存在，慢慢地将伊朗语人口排挤和同化了。那么，剩下的伊朗语人口到了哪里呢？他们在平原上无法呆下去，就逐渐向高山上迁移，越来越高，最后来到了帕米尔地区。中亚五国当中的民族也是有区别的，塔吉克人主要是说伊朗语的人种，而吉尔吉斯斯坦又和其他几个不同，吉尔吉斯人最早是在外蒙古东部，到了唐代占据了外蒙古的中心位置，把回纥人，也就是现在维吾尔人的祖先赶走了。再后来，吉尔吉斯人被契丹人赶到了外蒙古西部，那儿至今有一个大湖叫做吉尔吉斯湖。再后来，吉尔吉斯人进入了西伯利亚，绕了一个大圈，来到了现在的吉尔吉斯斯坦地区定居，所以，在一千多年里，这个人种已经走了数千公里了。乌兹别克人的定居部分成了乌兹别克斯坦，而游牧部分构成了哈萨克人的主体。土库曼人比乌兹别克人古老，也建立过自己的政体，但后来衰落了，人口稀少，一直被乌兹别克人压迫。到了苏联时期，为了拆分强大的乌兹别克人，专门建立了土库曼人的加盟共和国，导致了他们的二次复兴。所以，丝绸之路中亚段大致分成了这样几段，来到新疆边境，分成了三个入境点，一个是从伊犁河谷入境，到达碎叶和天山北麓，然后绕过天山，过锡尔河，进入河中地区，这也是玄奘走的道路；一个是从天山南面进入费尔干纳谷地，从费尔干纳谷地出去，就有路通往河中地区，这是张骞曾经走过的道路；还有一条是一条组合道路，从喀什噶尔或者叶城前往塔什库尔干，从塔什库尔干可以分别进入塔吉克斯坦的帕米尔、阿富汗的瓦罕谷地，或者进入巴基斯坦，如果进入塔吉克斯坦和阿富汗，那么是在兴都库什山北部，下去之后是到达阿富汗北部的巴达克山和吐火罗斯坦，如果进入巴基斯坦，就直接到达了兴都库什山南部，可以直接到达克什米尔或者巴基斯坦。说完了道路系统，我们最后再来看一下丝绸之路的变迁。我们已经谈到，在古文明时期，也就是巴比伦两河时期和古印度河时期，在雅利安人（印欧人）侵入之前，阿富汗北部有一个叫做马尔吉亚纳-巴克特里亚文明综合体的类城市文明，而在印度河地区是著名的印度河文明。到了公元前二千纪期间，印欧人南下，整个中亚地区进入了更高级的文明，其中印度河文明衰亡了，但是印度地区兴起了雅利安文明，而中亚的几个区域又怎样呢？这时候，在巴克特里亚-马尔吉亚纳已经逐渐印欧人化了，而在最大的河中地区，则逐渐地由说伊朗语的人控制，在更北面的花剌子模、天山以北和费尔干纳，可能是被称为塞人，或者斯基泰人的地区。随后，位于伊朗的印欧人波斯人崛起了，建立了著名的阿契美尼德帝国，这个帝国对应于中国的春秋晚期和战国时期。阿契美尼德帝国是第一个世界帝国，不仅占领了伊朗，还征服了伊拉克的两河和埃及，势力范围还扩大了中亚。他最后侵入了土耳其，并进攻了希腊，以失败告终。对中亚逐渐清晰是在亚历山大大帝远征的时候，也就是公元前330年前后，这时候，阿契美尼德帝国在亚历山大的打击下灭亡了，给我们在波斯波利斯留下了大量的废墟。亚历山大随后进入了中亚，之后回师来到了巴克特里亚，并越过了兴都库什山来到了印度河地区。由于他死的早，之后亚历山大帝国三分，亚洲部分交给了塞琉古帝国，埃及部分交给了托勒密帝国。塞琉古帝国虽然名义上直达中亚，但却无力控制，这给许多当地王朝留下了机会，这包括几个部分，首先，在河中地区，是粟特人建立了一系列的城邦，包括我们谈到的撒马尔罕和布哈拉；其次，在巴克特里亚地区，也就是吐火罗斯坦地区，出现了一个著名巴克特里亚希腊王国，这个王国的王室是希腊人，但是人民却是属于当地人种。而在印度，一个叫做旃陀罗笈多的人建立了一个大帝国，叫做孔雀帝国。也就是在这时候，孔雀帝国的国王阿育王将佛教传播到了远达阿富汗地区。所以，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这时候北部受到的是希腊化的影响，南部是佛教影响，我们接下来还会说到这两个影响的综合带来了多大的好处。随着塞琉古帝国的衰亡，在波斯的西北部，也就是在呼罗珊地区和马尔吉亚纳之间，崛起了一个类似于游牧的帕提亚人政权，它最后不仅统一了伊朗，还扩张到了中亚的一部分。也就是在这时候，大约在公元前2世纪，中亚又发生了一件大事，那就是位于中国甘肃的大月氏人西迁到了巴尔喀什湖以南，随后又南下迁移到了吐火罗斯坦，也就是巴克特里亚，在月氏人之前，还有一波可能与月氏人有一些关系的塞人（斯基泰人）也被他们一路赶走，这些塞人原来在伊犁河地区，后来月氏人占领后，他们只好跑到了巴克特里亚，把这里的希腊王国赶走了，于是希腊人越过兴都库什山跑到了印度河地区，但塞人又被月氏人赶走了，也跑到了印度河地区，希腊人只好继续向南，最后月氏人的一支（也可能是附庸），叫做贵霜人也越过了兴都库什山，在印度建立了一个新的帝国，贵霜帝国。在这一系列的冲击中，印度本土的孔雀帝国和它的后续帝国都消散了，印度变成了一地碎片，最后被贵霜帝国勉强捏在了一起。到这时，才进入了我们熟悉的时代，也就是发生了一件大事：张骞凿空。我们总结起来，当汉朝自以为是以为发现了新大陆，在西方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变化，三大文明都已经消失，波斯人、希腊人、孔雀帝国都已经兴兴灭灭，最后变成了帕提亚人、月氏人的天下，我们才终于发现了所谓的西域。张骞时期，中亚的大国是帕提亚，也就是中国所称的安息帝国。从中国史书的记载中，也可以看出来，在西方能够称大国的只有安息。那么，汉朝和贵霜人之后，中亚地区的形势又是什么样的呢？我们可以简单叙述，首先，贵霜跨掉之后，印度再次陷入了一片混乱，最后在印度北部崛起了一个印度古代史上最后一个伟大的帝国：笈多帝国。其次，贵霜帝国跨掉之后，巴克特里亚地区陷入了分裂状态，一些属于贵霜贵族的小王国存在了一段时期。法显去往这里的时候，这里还处于分裂之中。但是，法显到了印度，却恰好赶上了印度的笈多帝国处于最强盛期，根据他的描写，我们能看到笈多帝国虽然不够集权，但人们的生活上有着很大的自由度，而且核心区的物资上足够繁荣。只是这个时候佛教已经衰落了，因为笈多帝国是一个印度教的王朝。再次，在伊朗地区，帕提亚帝国衰落后，被一个叫做萨珊的伊朗本地政权取代，这个萨珊帝国一直是东罗马帝国的对手，曾经严重削弱过东罗马帝国，但最后，到了公元7世纪，也就是唐初，当两败俱伤之后，新兴的阿拉伯帝国给了萨珊王朝最后一击。在中亚的河中地区，依然是粟特人组成的城邦或者城邦联盟。而到了公元4世纪，在巴克特里亚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嚈哒人的帝国，也称白匈奴人，这个帝国给了印度的笈多帝国最后一击。印度从此陷入了一千年的大分裂，虽然印度北部受到过伊斯兰教的统治，有一定的统一性，但放在整个印度的盘子里，依然是邦国林立，持续到了公元16世纪。在嚈哒人兴起的时候，在河中以北的草原上也出现了一个叫做柔然的游牧帝国，在欧洲，柔然可能被称为阿瓦尔人。柔然帝国曾经很强大，甚至被人们称为草原第二帝国。那么第一帝国是谁呢？是匈奴，第三帝国是突厥，而柔然号称第二帝国，与匈奴和突厥并称，已经足够伟大，但事实上，历史对柔然的记载又很少，这是什么原因呢？原因就是：这时候恰逢中国的大分裂时期，也就是东晋南北朝时期，而印度也处于分裂，与波斯之间又隔着粟特，导致了各大文明对它都很少记载。除了柔然人，对嚈哒人的记载也不足，原因也是一样的。到了中国再次统一的时候，嚈哒人和柔然人已经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庞大帝国，也就是突厥人。突厥人之所以被记录，是因为在这个时候，中国出现了最伟大的统一王朝之一唐朝。我们知道，唐僧去往西天，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得到了孙悟空的护送，而是得到了高昌王鞠文泰，以及西突厥可汗的护送。突厥人一方面导致了嚈哒的消失，另一方面又与唐朝对抗，最终在对抗中失败。但是，我们应该看到另一个事实，那就是，突厥帝国虽然灭亡了，但突厥人却成了中亚最长时间的胜利者。这里包含两方面的内容，首先，中亚原本是伊朗种的人，到了唐代开始更新换代，慢慢地被突厥种的人所取代，即便突厥帝国灭亡之后，突厥种人口已经在中亚深深扎根了。其次，突厥种人除了占据中亚之外，还有着巨大的输出能力，将人种向南传播，即便后来，突厥已经成了阿拉伯和波斯人的附庸，但是，他们由于掌控了禁卫军，最后将哈里发都掌控了，突厥也由此建立了两个庞大的帝国：塞尔柱帝国和奥斯曼帝国，后者残存到了今天。而突厥人还建立了许多小政权，如土库曼人的白羊王朝、黑羊王朝等等。最后，突厥人后来与蒙古人杂交，造就了现代的中亚诸民族，也就是乌兹别克人和哈萨克人。而当年曾经战胜了突厥的汉人却在与阿拉伯的竞争中败北，加上内乱，最后彻底退出了中亚。
本文整理自《丝绸之路大历史》
转载于微信公众号：丝路遗产 文章有部分删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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